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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0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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檐下的雨珠啪嗒啪嗒擊打著青石板, 砸出淺淺的小窩,盛起淡淡的水痕。

顧妝妝楞了下, 帷帽裏的小臉霎時通紅, 她有問題?她怎麽可能有問題, 即便心中有諸多疑慮, 卻還是不得不沈下心來,柔聲道, “何大夫,你這是何意?”

何大夫捏著茶壺一把拍到桌上,凈手後打量著她的周身, 目光慢慢挪到腰間的香囊,指了指, “夫人將香囊取下給老頭兒看看。”

顧妝妝依言, 取下,那人先是輕輕嗅了嗅,瞇著眼睛好些時候, 隨即又捏緊袖口, 探手上前,“夫人伸手讓老頭兒診一下。”

藕似的胳膊瑩潤似玉, 顧妝妝不疑有他, 將帕子墊在腕上,何大夫一手把脈,一手支著下巴,眉眼凝重, 不多時,他松開手,端望著帷帽下的臉,一聲不吭。

顧妝妝見他模樣怪異,心裏也是泛起嘀咕,“何大夫,你直說就好。”就算自己真的有毛病,大不了喝藥來調理,左右一閉眼咕咚就能咽下去。

可,面前人還是不說話,反倒起身在堂內來回踱步,覆又長長籲了口氣,他那副樣子,倒真的讓顧妝妝有些摸不清頭緒,心生忐忑。

“那老頭兒就直說了,”他似經過慎重考慮,這才嚴肅的看著顧妝妝,見她帽紗輕輕拂動,煙霧般的薄紗將她籠的如在雲層,甚是冰雪縹緲。

“夫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,一則來自香囊,二則來自所塗香粉,因用量及調香人的手法精湛,尋常人辨不出有何問題。”

顧妝妝心裏咯噔一下,隱約覺得不好,遂從懷裏捏出一個瓷瓶,摩挲著纏枝芍藥紋路,皙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殷紅,“是何問題?”

“常佩此香,可有避子效果。”

瓷瓶咣當一聲,墜地即碎,細白的粉末登時撒了一地,堂中清香幽淡,久聚不散。

顧妝妝所用香料,皆是宋延年讓櫃上單獨調制,原以為是因為喜愛,如今看來,難道是他不要孩子?

他為什麽不要孩子?是不喜歡,還是單純不要顧妝妝給他生孩子?嫌她不夠端莊,生出猴子?還是嫌她家世不配,做個寵妻可以,做主母不行?

後宅女子,無子便是無福。

顧妝妝心塞,帽紗下的臉陡然變得緋紅,她委實想不清楚宋延年為何要這樣做,若是嫌棄,一早便不該娶她做妻子,若是娶了,嫡子肯定要由她來生養,否則呢?還打算休妻另娶?

不可能,顧妝妝自我盤問自我否定,在周折數回後,腦中一團亂麻。

畫眉迎她出門的時候,正在開傘,卻見顧妝妝連兜帽也沒戴,失魂落魄的下了臺階,一腳踩空,失重一般朝著水淋淋的地面斜倒過去,有人從畫眉身邊竄出,伸手拽住顧妝妝的胳膊,拉到自己懷裏。

“夫人!”畫眉哪還顧得上撐傘,踩著水漬急忙奔了過去,顧妝妝一臉茫然的看了看那人,只覺胳膊被捏的生疼,也是因著這一捏,神思也慢慢清醒起來,反應過來後,才覺得腦袋涼颼颼的。

牛毛似的雨絲絡繹不絕的打在頭上,沿著帽紗溜進脖頸,她從錢袋取出一粒碎銀子,往那人懷裏一拍,隨即麻利的轉身,回到堂上,在三人的註視中,神色自若的從桌上拿起那把尖銳的刀子,立起來,寒光一閃。

畫眉緊張的止住呼吸,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顧妝妝,盡管隔著面紗看不真切,可身影裏透出的冷清三步之內不敢靠近。

顧妝妝的指肚擦著刀刃抹去上面的血跡,淩空看了少頃,旋即拎著刀,從容自若的往院門走去。

院子被雨水沖刷的湛清明亮,幾棵攀架而上的葡萄藤伸卷著枝葉,生機勃勃的勾纏在竹節處,肆意接受雨水的滋潤。

“心疼了?”何大夫負手挺著肩膀,精瘦而略顯凹陷的面頰笑的老不正經,“去追啊,趁人之危趁火打劫,最是有效。”

那人瞪他一眼,也沒說話,只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銀子,嘴角不覺拎了拎,何大夫譏笑,“沒準回去就一刀捅了她夫君。”

“她不會。”那人擡起頭,望著綿延不斷的雨絲,神色篤定。

......

事實證明他猜的很對,也不算全對。

顧妝妝回府後便將刀子洗凈擦幹,壓在枕下,沐浴後準備就寢,卻被告知,宋延年因急事直接從碼頭坐船北上去了彭城。

原本燃起的熊熊熱火,沒來由的噗嗤滅了。

顧妝妝躺在床上,手指摩挲著光滑的刀柄,帳內溶溶暖光,似渡了一層橘色的陰影,房內燃著的熏香,一如既往的寧靜怡人。

畫眉正在外間鋪床,冷不丁一回頭,便見帳內有個人影噌的坐了起來,緊接著纖指一撩,顧妝妝趿鞋走下床,從屏風上扯下外衣三兩下穿好,徑直朝著花梨木書案走去。

案上有個精致的檀木箱匣,她抽開最下面一層,取出裏面的賬簿,畫眉重新點了燈,打著哈欠放到書案上,她看不懂字,卻知道這是顧妝妝用來記賬的簿子。

“夫人,明日再看吧。”雨夜叫人打瞌睡,畫眉說完,又應景的捂著嘴打了幾個,眼睛流出熱淚,便橫起胳膊擦了擦。

顧妝妝擺手,將燈火移近些,賬簿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看的畫眉頭昏腦漲,“你去睡,我自己看會兒便好,替我合上門。”

顧德海還未回城,顧妝妝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府看看四個姨娘,牌技也跟著生疏了。她看了會收支,又翻看完留下的物件,決定這幾日便將古董文玩悉數清空。

亂世中這種東西最不值錢,遠不如貨真價實的金銀。

今日的事情對她來說,震驚之餘難免傷心,那種貫穿全身的酸澀,說不清的難受。雖不至於同宋延年撕破顏面,卻總要好生為了前程規劃,沒有孩子,等人老色衰,便沒了倚仗。

顧德海只有她一個女兒,做生意又沒有天賜的頭腦,好一茬壞一茬,等有一天真的走不動了,還得靠她養老。顧妝妝嘆了口氣,愈發覺得肩上擔子重。

看了半宿的賬簿,也幾乎理清要處置的財物,後半夜顧妝妝伏在案上,不知不覺睡了過去,晨時是被畫眉喊醒的,梳妝之時,便有丫鬟從杜月娥院裏過來,說是宮裏來人,要她去接帖子。

甫一聽到這個消息,顧妝妝腦中立時想起上回赴宴的情形,心中愕然一片,待走到杜月娥院裏,林嬤嬤正在外頭等她。

顧妝妝穿了一襲褐色籠紗羅裙,薄而不透的面料最是適宜夏日穿著,雨後的院子清明澄澈,林嬤嬤瞧著仙姿玉骨一般的少夫人,站在含苞欲放的花叢間,眉目如畫,美若天仙。

她滿意的笑笑,上前低聲解釋,“少夫人,中宮皇後特意下了邀帖,請老夫人同您一同入宮坐坐,過了晌午咱們就得準備走了。”

顧妝妝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,聽說婆母也跟著去,且要見得人是皇後,便覺得自己胡思亂想,小題大做了些,到底是聖上,一國之君,哪裏有閑心記掛一個商賈之妻。

“林嬤嬤,皇後邀我們作甚?”兩人一邊走,一邊私下搭話。

“皇後娘娘喜愛咱們宋府的香料,上回進的芙蓉珍珠香,用後很是滿意,遂這回請老夫人同你一起,興許也是為了香料的事。

再者,公子上月進獻了三箱珠釵首飾,都是咱們銅山礦上出產的翡翠玉石...”林嬤嬤嘴角止不住的笑著,又悄悄補了句,“說不定是要給老夫人什麽封賞。”

說話間,顧妝妝已經拜見了婆母,擡眼看著宮裏來人,是兩個內侍,浮白的面上,掛著精明的笑,杜月娥也打點過,知道大約有好事,便合不攏嘴的招了招手。

“妝妝,這兩位是皇後跟前的紅人。”她年紀到了,又問過兩個內侍,心裏盤算著,約莫要得個誥命,便愈發掩不住的得意,雙頰紅潤潤的,整個人的氣色很是好看。

顧妝妝福了福身,柔聲道,“見過兩位內官大人。”

“哎吆,可真是折煞我們了,這位便是少夫人吧,可真是貌美如仙吶...”其中一個開口,嗓音尖細,面上始終掛著謙和的笑,他垂著眼皮拱手一抱,“那老夫人同少夫人收拾妥當後,便隨奴才進宮吧。”

皇後住的如意殿,分東西兩殿,杜月娥與顧妝妝一前一後跟著內侍,繞過重重院門,這才看見東殿的蹤影。

殿門是用金絲楠木做的,還沒走入,便可聞到淡淡的沈水香氣,階下站著的宮女個個清秀端莊,這是顧妝妝頭一遭見識皇後真容。

皇後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,端的是雍容華貴,典雅大度,席間多數時候都是她與杜月娥在交談,偶爾問到顧妝妝的時候,她才會謹慎作答。

林嬤嬤同畫眉都沒能跟進如意殿,只是和其她宮女一樣,候在三重門外。

案上擺的是肉釀生麩,雞湯筍絲,吉祥銀芽糕,野菌碧螺湯,許是因為天熱,顧妝妝沒吃幾口,倒是飲了不少酸梅湯,旁側的杜月娥喝到面紅如緋,便用手掌撐著額頭,半晌沒再開口。

顧妝妝低頭夾菜,皇後關切的問道,“可是不合胃口,瞧你統共動了幾箸,這道吉祥銀芽糕酸甜可口,最是好吃,夏日裏也不會覺得厭煩,你嘗嘗。”

皇後的眼睛一直盯著顧妝妝手裏的銀箸,見她夾起銀芽,便滿懷期待的看她咀嚼品嘗,“果真如皇後娘娘說的那般,清脆爽口。”

其實顧妝妝哪還吃得下,昨夜熬了半宿,本就覺得腹內酸溜溜的總是往上嘔,正巧銀芽酸澀,入肚後,激的簡直要立時吐出。

她扭過頭,見杜月娥撐了半天腦袋,昏昏欲睡,便起身同皇後行禮,道,“娘娘,母親不勝酒力,恐殿前失儀,懇請娘娘允準民婦告退。”

皇後也不著急,只是從階上走下,來到兩人面前,虛扶著她觀望少頃,見她明眸皓齒,兩頰生雲,果真絕色,便不動聲響的背過身,揮了揮手。

“你我雖是初見,本宮卻總是覺得甚合眼緣,讓同行的丫鬟進來侍候吧,西殿空著,先扶你婆母過去,本宮還有好些話要問你。”

杜月娥竟真的昏睡過去,待顧妝妝與林嬤嬤畫眉將她扶到西殿床上,方有心思回味皇後的一席話。

方才皇後與杜月娥多半都是在閑談,偶爾提到宋延年和府裏的生意,雖讚不絕口,但總有種敷衍應付的意思,若是專程為了讚賞,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。

若是為了封賞,那更不可能,一席飯吃完,皇後都沒有提及封賞誥命,難不成特意等杜月娥醒酒?

顧妝妝一時間猜不透皇後今日邀約究竟為何,正苦思冥想,皇後身邊的宮女拂簾而入,見面笑盈盈的說道,“少夫人,娘娘請你移步碧水閣議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聞到糊味了嗎,我也不舍得虐我們小可愛,怎麽辦,怎麽破感謝在2020-05-10 12:48:58~2020-05-12 14:27: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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